气候变化的神话：揭秘叙利亚内战的原因

导读

在动荡的中东格局中，叙利亚内战与气候变化之间的复杂联系成为了全球瞩目的焦点。众所周知的是，一些西方领袖和思想家，如美国前总统奥巴马和前国务卿约翰·克里，坚称气候变化是叙利亚冲突的催化剂。他们提出，与气候变化相关的极端天气事件，如历史性的干旱，直接助长了该地区的不稳定局势。而在政府间国际组织、非政府组织、国防智库以及学术界内，这种观点也获得了广泛的支持。

然而，本文作者勇敢地挑战了这一主流观点，提出了一种不同的视角。认为将气候变化视为冲突的主要驱动力存在严重的逻辑缺陷。尽管气候变化可能加剧了该地区的紧张局势，但没有充分的证据支持它是导致叙利亚内战的直接原因。文章强调在讨论气候变化与政治冲突时应持有谨慎态度。

这篇文章不仅是对叙利亚内战和气候变化关系的深刻反思，也是对当前全球政治环境中普遍接受的观点的一次大胆挑战。它不仅为专业人士提供了深刻的洞察，也为广大读者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让我们重新思考气候变化与地区冲突之间的真实联系。

叙利亚“冲突-气候”论

关于叙利亚“冲突-气候”论的大多数讨论本质上都分三步论证了人为气候变化在叙利亚内战中的作用：首先，人为排放曾经或可能曾经导致严重的气候变化。2000年代末，叙利亚经历了干旱；其次，这次干旱导致了大规模的国内移民；这些国内移民导致了2011 年叙利亚的内部动荡，它最终演变成叙利亚内战。

关于气候因素在叙利亚内战爆发中的作用，学界已经提出了四种不同的因果主张：（1）气候是冲突的最终原因；（2）气候是造成冲突的主要原因；（3）气候是重要的促成因素；（4） 气候是未知或未明确意义的促成因素。提出这些观点的学者主要包括Femia&Werrell、Gleick和Kelley（下面简称FGK），他们的关于气候变化导致叙利亚内战的文章为“气候-冲突”论点提供了基础证据。然而，对（1）、（2）和（3）类主张的任何批评都容易受到第（4）类主张的反驳；因此，整个叙利亚气候冲突论点仍然成立，且很难证明气候变化完全不是叙利亚内战爆发的一个因素，因为类型（4）的观点基本上是不可证伪的。鉴于此，作者的方法不是询问气候变化是否实际上是叙利亚内战中的一个原因（无论其重要性如何），而是检查迄今为止为支持这一因果论而收集的证据的质量。更具体地说，我们要问的是：是否有明确可靠的证据表明叙利亚与气候变化相关的干旱是该国内战爆发的一个促成因素？如果是的话，它是否像现有学术和专家文献中声称的那样是一个重要的促成因素？

作者对现有文献提出几个质疑：其数据声明的准确性（例如，叙利亚的干旱是有记录以来最严重的吗？）；地理位置和规模的数据（例如，受干旱影响最严重的地区和外迁最多的地区之间是否存在空间对应关系？）；时间性（例如，干旱期间的移民在多大程度上偏离了长期趋势？）；关于人类能动性（例如，叙利亚早期示威者有意识的政治要求是否与干旱有关？）；以及其他交叉原因（例如，除了干旱之外，叙利亚还有其他移民原因吗？）。通过对Kelley等人的数据和统计模型，及叙利亚及其周边地区的原始气象站降雨数据的重新审视，作者分析了关于干旱与叙利亚内战之间所谓的联系。

气候变化与叙利亚的干旱

FGK声称，在内战之前，叙利亚经历了严重的多年干旱，部分原因是人类行为造成的气候变化。Femia , Werrell，Gleick和Kelley都将其称为“自新月沃地农业文明开始以来最严重的长期干旱”，而 Kelley 等人则将其称为“自有仪器记录以来最严重的干旱”。此外，Kelley等人通过自己的统计模型分析得出东地中海存在长期干旱趋势的结论，这种趋势与气候模型一致，并且“干旱的严重程度和持续时间与最近的叙利亚干旱相同”。

本文作者对其数据的准确性提出了质疑。作者指出，上述研究都没有提供任何有关叙利亚降雨模式的具体数据。此外，Kelley 等人的分析针对的是一个被称为“新月沃地”的巨大区域，除了叙利亚之外，还包括其他 14 个国家的领土(见图1）。作者重新分析了整个新月沃地地区，2007/08年确实是仪器记录中最干旱的一年，降水量比 1961-1990 年平均水平低 35%。此外，根据同样的数据，2006/07年至2008/09年是新月沃地有记录以来最干旱的三年期，比长期平均水平低22%。然而，这场三年干旱的严重性主要是 2007/08 年降雨量极少造成的。这反映了区域降水模式：2009/10 年是新月沃地的平均湿润冬季，随后是非常干燥的冬季（2010/11 年），然后是潮湿的冬季（2011/12 年）。

图1:叙利亚及其邻国。该图标识了文本中讨论的所有位置（城市、降雨站、省份和邻近州）。

并且，经过作者的重新评估，这一时期叙利亚各地的降雨模式很不均匀。虽然叙利亚东北部在2007/08年和2006/07-2008/09这三年期间降雨量极少，但该国其他大部分地区的情况并非如此。在这两个时期，叙利亚西部大部分地区，包括阿勒颇、大马士革和霍姆斯这三个最大的城市，降雨量均高于平均水平。还有据称因“干旱而受到特别严重打击，甚至瘫痪”的靠近约旦边境的德拉镇，其降雨量也其实接近平均水平。此外，这些年降雨量偏少的不仅仅是叙利亚。干旱也影响了土耳其东南部，尽管不像叙利亚东北部那么严重。伊拉克北部的大部分地区也受到干旱影响。事实上，在 2007/08-2008/09 两年期间，最大的降水量减少出现在伊拉克北部，而不是叙利亚。

至于干旱的原因，首先，叙利亚东北部的干旱是否是长期干旱趋势的一部分？Kelley 等人在新月沃地检查的监测站获得的数据系列中，只有 20% 显示出明显的负降雨趋势。无论是在整个新月沃地地区，还是在叙利亚东北部，都没有证据表明该地经历了持续数十年的干旱。

综上所述，叙利亚东北部在2006/07-2008/09这三年间确实经历了严重干旱，2007/08年更是前所未有。然而，与其他学者声称的相反，这并不是一场长达五年多的干旱，也没有影响整个叙利亚，更没有明确可靠的证据表明人类与叙利亚东北部2006/07年至2008/09年的干旱有关存在因果关系。

干旱和移民

支持叙利亚气候-冲突论的学者们认为，叙利亚干旱导致的全面歉收带来了农村地区到哈塞克省的大规模移民。虽然有大量证据表明叙利亚 2006/07 年至 2008/09 年的干旱确实对农业、农村生计和移民产生了一些重大影响，特别是在哈塞克省，但这种迁徙的规模，和其据称的重要性值得怀疑。

此外，FGK 忽略了几个关键变量。最明显的是，他们的叙述几乎没有提及叙利亚在 2006/07 年至 2008/09 年干旱之前和期间经历的戏剧性经济转型。从 20 世纪 90 年代开始，尤其是 2000 年巴沙尔·阿萨德（Bashar al-Assad）就任后，叙利亚转向市场经济，包括国有农场私有化、贸易自由化和取消关键补贴 — — 包括2008年 5 月份的取消燃料补贴（导致燃料价格一夜之间飙升 342%），2009 年 5 月取消化肥补贴（导致价格上涨 200-450%）等。

FGK 也没有注意到，叙利亚农村地区及其内部的大规模移民，特别是哈塞克的大规模移民，早在 2006/07 年至 2008/09 年干旱之前就发生了。长期以来，本地存在一种季节性农业劳动力迁移的模式，来自叙利亚北部和东北部的男子在夏季到南部工作，然后在秋季返乡。畜牧业也涉及广泛的长期的迁徙模式，畜群通常在开阔的草原上过冬，然后被运往地中海以寻找农作物残留物或更绿的牧场。更重要的是，上述自由化计划导致农村向城市移民的急剧增加：2000 年至 2005 年间，估计每年有 135,000 人离开农村前往城市地区，甚至在干旱之前，叙利亚城市及其周边的城郊地区和非正规住房就在迅速增长。

因此，FGK对叙利亚不断变化的政治经济的忽视导致他们系统性地夸大了2006/07-2008/09干旱对移民的直接和间接影响。对叙利亚东北部农业经济结构的考虑体现了一个更强有力的结论。因为，除了大麦等纯粹靠雨水浇灌的作物外，东北部（包括哈塞克）的大多数农业生产并不那么依赖充足的降雨。假设这是正确的，那么2008年和2009年燃料和化肥补贴的突然取消对农民生计和移民的直接影响肯定比干旱更大。

作者的结论是，虽然没有理由怀疑 2006/07-2008/09 年的干旱确实增加了 2008-09 年叙利亚东北部的移民数量，但 FGK 明显夸大了干旱造成的移民的规模及其程度。除了数字之外，作者还发现，FGK 对叙利亚东北部土地和移民危机的原因错误地提出了以环境和干旱为中心的解读，而其他因素，最重要的是叙利亚的经济自由化的实验，可能是更重要的背景和催化剂。

移民和内战

FGK 的主张本质上是：大量农村贫困人口的突然出现“给叙利亚经济萧条的城市和省级城镇带来了巨大压力，并成为动乱的‘推动者’之一”；与干旱相关的移民“导致城市失业、经济混乱和社会动荡”，并“促使许多叙利亚人公开表达他们的政治不满”；叙利亚城市周边地区的“人口冲击”“加剧了许多通常被认为导致动乱的因素”，包括“失业、腐败和严重的不平等”。但作者认为，与干旱有关的移民不是叙利亚内战前“人口压力”的关键因素，叙利亚早期动乱的时间顺序和地理位置也不支持干旱“移民-内战”论点。即使经济边缘化和不满是起义地理上的一个因素，这仍然不能构成与干旱相关的移民影响的具体证据。除了干旱之外，叙利亚内战前的农村社会经济不满还有多种根源——农业自由化的长期过程、随之而来的农村人口外流的长期模式以及突然的迁移、投入补贴，都可能是叙利亚内战的原因。

作者指出了FGK 的叙述所忽略的内容：即，没有考虑来自叙利亚东北部的移民是否明显参与了早期示威活动，无论是作为动员者、参与者抑或镇压目标。对叙利亚难民进行的采访表明，至少在德拉，来自东北部的移民没有在任何程度上参与 2011 年春季的抗议活动，也不是示威活动或随后镇压的目标，他们在抗议活动开始前就离开并返回东北。其次，叙利亚 2011 年初抗议运动提出的政治要求都与干旱或移民没有直接关系。如果来自东北的移民在早期的动乱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无论是作为主体还是客体，他们的意见都就会反映在政治话语和要求中。然而，2011 年 2 月至 3 月在大马士革举行的抗议活动的重点是谴责安全部队和更广泛的威权主义机构，包括要求释放政治犯等。

总之，FGK 整理的支持干旱移民-内战论点的证据极其薄弱，相反，作者的证据表明，来自东北部的移民并未明显参与 2011 年初的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