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人在社会压力和命运遭际面前向何处去。

电影《浮云世事》是芬兰导演阿基·考里斯马基“当代芬兰三部曲”中的第一部,三部影片意在探讨“人在社会压力和命运遭际面前向何处去”的问题,这一系列影片在国际电影节上屡获大奖。《浮云世事》获得第49届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奖提名、天主教人道精神奖。
该片讲述了在经济大萧条背景下,一对生活本就紧凑的夫妻先后被迫失业,继续为了生存各处找工作,相互扶持又不断碰壁,最终在前任老板的帮助下开了一间属于他们自己的餐厅的艰难过程。电影向我们展示了亦罗拉、劳里这对底层夫妻之间的互相支持和相互慰藉,表现导演对芬兰城市下岗职工的人文关怀。

导演阿基·考里斯马基是芬兰重量级导演、作家和制片人,是为数不多享誉国际的芬兰导演,他的影片有着极强的个人风格,他擅长用省略,与伍迪·艾伦的“话痨电影”比起来他电影中的对话简直“少的可怜”,而画面之间的衔接也似乎在与主流好莱坞的流畅叙事“唱反调”——摄影机在他的电影中存在感极高,不是真的出现摄影机而是通过一些不太连贯的时空“跳切”及演员特殊的表演方式与走位,形成一种戏剧上出现的“布莱希特间离效应”。

除此之外,导演的个人风格还表现在对电影设定的一些偏好上,如鲜花、狗、小酒馆及乐队演出,这些在导演的多部电影中都有迹可循。强烈的个人风格,可以使观众一看到就能认定是他的作品,他的电影带着当下少有的“作者电影”风范,他曾多次表达过对好莱坞电影的不屑,并且渴望回到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艺术电影大师辈出的时代,这与他早年的个人经历密不可分。

他的求学经历并不顺畅,并没有上过专业的电影院校,曾经被芬兰电影学院拒绝接收的原因竟是太“愤世嫉俗”,随后他辍学,在慕尼黑电影博物馆自学电影,接触到了法斯宾德、小津安二郎、戈达尔等诸多电影大师的作品,成为了一个影评人。之后与哥哥创立电影公司,开始投身于电影创作,从他的作品中其实很容易能看出五六十年代电影大师们的影子。

干净利落的对白与镜头画面是阿基·考里斯马基电影中的一大特色,影片中没有一句多余的台词,没有一个冗长的画面,这也是他大多数影片都在90分钟左右甚至更短的原因之一。每一句台词都推动着剧情的发展而每一个镜头也都有着不可替代的叙事或氛围渲染的功能,电影中的角色如人们印象当中的芬兰人一样,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绝不动口。

开篇很有意思的叙述了酗酒的厨师喝醉后在后厨“耍酒疯”的过程——厨师拿着刀冲着走进来的亦罗拉和门房,门房气势汹汹的靠近厨师,门房拖着被刺伤的手后退两步,亦罗拉走近厨师,拿着酒瓶和刀放在一边,厨师踉跄着坐在了凳子上,亦罗拉为门房换下衣服简单包扎伤口。
整个过程只有最后亦罗拉对帮厨说的一句“去找医生来”,伴随着轻快诙谐的音乐,这一片段给人以观看默片之感,而导演也故意省略了血腥的打斗镜头,固定的全景镜头下,任由演员们在画面中走出走进,而不展现事情的全貌,局限的“第三人称视点”给予观众更多的联想空间。在这样的固定的中全景镜头下不难看出小津安二郎的影子。

女主角亦罗拉的扮演者卡蒂·奥廷宁在电影中的表演方式也与我们日常所看到的电影表演方式相差甚远,导演受布莱希特戏剧的影响,他认为演员要高于角色,成为故事的叙述者。在《浮云世事》中我们可以看到她饰演的亦罗拉脸上鲜有表情,而卡蒂·奥廷宁与阿基·考里斯马基合作三十多年来的荧幕角色大都是这样的“无表情表演”,这无疑是导演操纵的结果。
他严格禁止演员在他的电影中大喊大笑,甚至连眼睛的视线都要控制,看起来不需要过多表演就能展现角色,从而使观众更相信她在电影中表演的真实性,使她并不突出的长相产生别具一格的“芬兰之美”。除她之外的其他角色也大都是这样表情木讷,或是如酒鬼厨师一般有着夸张的肢体表演,给人以观舞台剧之感。

省略的台词、木讷的表演之外是叙事中常常反复出现的场景——鲜花、小狗、酒馆与乐队,有人说阿基·考里斯马基的电影似乎总在说一个故事,因为这些似乎在他的电影中不曾缺席。《浮云世事》中男主劳里不论以怎样的状态回到家中,手里总是捧着一束鲜花,这似乎是他呆闷外表下的浪漫底色,鲜花成为两人爱情的见证者。而不论在《浮云世事》还是《没有过去的男人》中小狗、酒馆与乐队从未缺席。

芬兰有句俗语叫“Jos ei viina, sauna ja terva auta, niin tauti on kuolemaksi”(如果烈酒、桑拿与焦油都治不了了,那说明病入膏肓了),由此可见芬兰的酒精迷恋由来已久。音乐一直以来也是阿基·考里斯马基的偏爱,在他的电影里音乐不仅出现在配乐中,而且出现在叙事里,影片伊始便是一段餐厅中钢琴曲的演奏,以及之后多次出现的餐厅乐队,使得影片的大部分音乐成为了环境音,加强了音乐与画面之间的联系,而乐曲的选择又与当时电影中人物特定的内心状态息息相关,他对电影声画的娴熟处理,为影片制造出了更强的情绪渲染力。

90年代的芬兰经济不容乐观,经过了80年代的迅速发展,90年代初期世界贸易增长进入停滞时代,人们像经济繁荣期一样向银行大量贷款、透支消费,导致公共债务大量累积,从而危及金融市场,而下岗、失业情况又层出不穷,这使得这一时期的芬兰经济处于低迷的状态。

电影中也通过贷款电视、贷款沙发、银行倒闭等现象为我们揭露了当时生活在芬兰为生活而挣扎的劳动者们的难处,通过对这些底层工人、劳动者阶级人民生活的描写,来反映当时社会中的暗处与问题是阿基·考里斯马基电影的内核,而结尾处的“完美结局”也正是这些小人物对生活的理想追求的体现,也是导演对他们倾注感情后人文关怀的体现。